又一次,这回是真的和她割袍断义,形同陌路。
莲殊没来由的恐慌。
目睹了阿殊姐姐和琴姬的决裂,挽画心里不是滋味,她暗道阿殊姐姐作茧自缚,又道她和琴姬本就不是一路人。琴姬那人,哪怕她嫉妒她的才情,都不能说她风骨不好。
有秀竹的清直,寒梅的冷傲,初雪的洁白,和姣好的皮相。这就是琴姬,也不单单是琴姬。琴姬有很多面,给人看的多是冰冷寡淡的一面。
比起阿殊姐姐恋慕琴姬
挽画在心里一顿,扯了嘴角:那算哪门子恋慕?比见色起意还不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色起意起码直来直去光明不遮掩敢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晾晒,说出来顶多被人笑笑。
但做了伪君子还沉浸在自我感动自欺欺人中,过于无耻。
她纠正道:比起阿殊姐姐单纯想玩弄琴姬的感情,她更惊讶琴姬不声不响心里藏了人。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完全忠贞。
太不可思议了。琴姬十七岁的美貌姑娘久居小院闭门不出活得比隐士还隐士,动心动情总要有个源头,她笑了笑,琴姬白天睡晚上睡,关起门来活脱脱的睡美人,她哪来的情郎?
别是睡糊涂以为梦里藏着好情郎罢。
她了解琴姬,琴姬骨子里高傲,不屑于说谎也懒得说谎。同为女子,挽画是佩服琴姬的。佩服她敢说出那句不背叛自己的感情。
两年前来求娶的人踏平了流烟馆的门槛,那声势、场面,换个人来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琴姬做了什么呢?琴姬冷眼看着,像看着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通身的冷冽气质,教人不敢恣意亵渎。
那一幕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震撼。
琴姬当年来到流烟馆是因着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内情她多少知道些,有亲人比不过她这生来父母双亡的,琴姬她娘面相凶悍,说话的样子尖酸刻薄,卖女儿卖得理直气壮。
她那会十一岁,看着小妹妹脚底被石子磨出血,发自肺腑地同情了一把。场面乱得很,妇人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琴姬脸上,琴姬那时候都没有哭,可见从小就不得宠爱,性子生冷。
想得多了,挽画忽然对琴姬生出多余的怜悯纵使坚韧如冰,偶尔也会冻伤自己的时候罢?
见了鬼了,她真是一腔愁绪无处发作。看了眼站起身擦干眼泪红肿着眼睛的莲殊,她不知说什么,挥了挥手绢,走了。
能说什么呢?要她是琴姬早忍不住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了。
这样想来琴姬涵养确实好。
撞破了一桩奇奇怪怪的事,她自个怎么也变得奇奇怪怪了?挽画捏了捏脸,背着身,完美错过莲殊红着眼不甘、愤懑的神情。
当天夜里莲殊叩开挽画的院门,与她促膝长谈维系姐妹情。
四才女之中,尤以莲殊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听多了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在流烟馆过活的人哪个没几副面孔,光鲜的、丑陋的,当然,首先要剔除掉琴姬这个异数白日做梦足不出户的睡仙隐者怎能和庸庸凡俗相提并论?
挽画不敢说七窍玲珑,三句话后还是听懂了莲殊来此一趟的真意。
她安慰道:是琴姬不懂事,辜负了阿殊姐姐一片好心。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有道理的话不是人人都听的,琴姬性子倔,过刚易折。
她叹了口气。
莲殊饱含深意地看她:我想明白了,她对我无意,我也没必要上赶着自取其辱,有劳你替我遮羞了。
是。这样的事,我哪敢乱嚼舌根?
人走后,挽画冲着门口翻了道白眼。真真假假,是非黑白,有几人能像琴姬那样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地活着?都是活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星月交相辉映,琴姬难得没那么早歇下,一个人安静望向窗外,手里捏着杆画笔,笔墨顺着狼嚎尖啪地砸在宣纸,脏了一片雪白。
她微蹙眉。
重新换好干净的白宣,整理好心绪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多了明媚的笑。
花红柳绿看得真真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要说挽画单纯认为琴姬动心一事匪夷所思,那么作为常伴主子身侧的侍婢而言,主子芳心暗许,她们连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没察觉,这就有点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