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生一来,侍女们便纷纷往两旁退开,再没有谁吵吵囔囔的说话,连退开的脚步声都出奇的一致。
谢万金坐在轿子里,原是百无聊赖,此刻听着容生一步步靠近,竟无端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原本就话多性子又跳脱,这几天怕露馅愣是一句话都没说险些给闷出病。等了容生好久,就想着怎么给这人来个重重一击,以报这些时日“有口不能言,有苦说不出”之仇。
谢万金等啊等,终于等到容生伸手掀开花轿的帘子,“怎么,你还非要让本座来请你下花桥?”
“是啊。”谢万金掀开红盖头,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从中间顶起,轻轻的转成了一朵红艳艳的花。
阳光落了少年满身,暖洋洋的,他笑吟吟的站起来,连带着唇边的浅浅梨涡也带了三分纨绔风流,“四哥哥等着你呢,容生。”
“谢瑜!怎么是你?”白发紫衣的年轻国师身子一僵,眸色沉沉。
这人大概是真的气得不轻。
若不是因为上半张脸带着银白面具,大概脸色已经难看的吓死个人。
“是你自己把我从八方城带回来的,国师大人,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谢万金见他这模样,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指尖轻轻一挑,直接就把把玩在手里的红盖头盖到了容生头上,而后轻轻挑起来。
俨然一副新郎官灯下含笑看新妇的轻佻模样。
国师府的侍女们见状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国师大人在外头的名声极差,莫说是西楚,放眼列国也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偏偏这少年是坐着花轿来的,她们还摸不清是什么身份的,但看他在国师大人面前这股子不怕死的劲头,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
下一刻。
容生抬手,直接掐住了谢万金的喉咙,“谢万金,你有胆子戏耍本座,可曾想过,要把命留下?”
“没想过、啊……喂……”四公子仰着头,喉咙被他掐的生疼,险些喘不过气来,脸色猛地涨红发紫,顷刻之间便会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西楚都城风光极好,阳光灿烂的天气。
谢万金却觉得浑身冷到了极点,刚扳回一城,容生这睚眦必报的人,却一出手就要他的命。
这买卖可真是赔了个底朝天。
平日里穿花拂柳没个正形的四公子,此刻被掐住了脖子,分明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他却对上容生的眼眸,忽然笑了笑。
谢家男儿都生的极好,有谢珩一剑斩尽在前,谢玹文状元之名紧跟其后,这两人都是以文武才名扬天下,容貌如何反倒不甚重要。
唯独这位四公子,成日里流连烟花之地,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偏生这时候还笑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一双桃花眼里带了星星点点的笑,破碎的,怜悯的,还带着三四分不屑。
够能唬人的。
容生眸色微动,终究是没对他下死手,一扬手,把谢万金扔了出去。
四公子死里逃生,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若不是喉咙实在太痛,早开口问候这人十八代祖宗了。
偏生这时候还要想着不能给我们老谢家丢人,他慢悠悠的坐了起来,看着容生道:“你四哥哥就在这里,想杀便杀,就怕你胆子小,不敢动手。”
容生长年带着面具,情绪也从不外露。
像谢家四公子这样,一来就能气得他想杀人的,真真是天底下头一个。
侍女们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该上去劝,还是同从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容生负手,一步步的走到谢万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谢万金,本座看你是活腻了。”
“没有没有。”谢万金连连摆手,颈部被掐出了一道青紫色的淤痕,实在是一开口就疼的厉害。
他说了几个字,又就地躺下了,双手枕在耳后,就用这样以地为床的潇洒姿态对着容生,“我家长兄吧,什么都不好,唯独有一样谁也比不了。那就是疼弟弟,遍数列国各大世家,再也没有我家长兄那样护短的人。你把我弄到西楚来,他是知道的,我若是死在你手中,只怕整个西楚都要给我陪葬。”
谢万金天生的风流相,说话总是带着笑,此情此景,说着这样的话,便格外的令人背脊发凉。
容生负手而立,眸色幽暗的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谢万金却笑道:“我此一生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若能因此掀起两国纷争,被载入青史,也算是一桩难得的幸事。如此想来,我还赚到了。国师大人,你说是不是?”
侍女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上赶着寻死的贵公子,可见这生的好看的人,脑子都不太好使。
一时悄然无声,整个国师府都静悄悄的。
风吹湖面水光潋滟,飞花徐徐落下来,风光秀丽,两人之人却是各怀心思。
容生长身玉立,静静的看了谢万金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说谢珩?他自身都难保,哪有功夫来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