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一副忠臣拼死进谏模样的孟乘云,转眼之间?便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趴在地上,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四周众人静默无声,谢万金抬手摸着鼻尖,小声同身侧的青衣卫们道:“以后千万别惹娘娘生气,?否则她一张嘴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众人纷纷赞同的点了点头。
谢珩握着阿酒的手,眼角微挑,徐徐道:“这样的人满肚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莫要同他废话,直接处置了吧。”
温酒看了孟乘云许久,嗓音微哑道:“也好。”
“处置我?”孟乘云听到这话,却忽然冷冷笑道:“怎么处置?把我的腿再打断一次?还是割了舌头扔到天牢里?我为什么会离开大晏来到西楚……你们都忘了不成?”
他抬头看向温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一个为己!当初在长平郡你被卖到谢家冲喜,我来找你是为了自己?我被谢珩打断腿险些命丧、背井离乡吃尽了苦头都是自找的!我非要留在这收拾西楚的烂摊子也都是为了自己……温酒,你有没有想过我原本是可以和慕容羽一起走的?我当年若是没来谢家找你,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温酒一时没有答话,殿中众人更是悄然无声。
孟乘云望着她,忽的开口问道:“你当真把你我年少之事全都抛的一干二净了?”
“我是你的乘云哥哥啊!我们一起在夏夜里捉过流萤,一起去小河里摸鱼,一起坐在屋顶上背书!你同我说我们要一生为亲为友……愿得珊瑚宝,筑尔凤凰巢!”他望着温酒,嗓音轻颤道:“你自己同我说过的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温酒眸色如墨的看着他道:“我说过的话,?都做到过的,是你自己不要。”
她前世拼死拼活成了女首富,有了雕栏画柱的高门大府,把年少时说过的这些话一一实现,可孟乘云呢?他急着要扑进皇室的金玉笼里,一点不稀罕她的家。
孟乘云有些听不明白,神色复杂道:“你若是反悔直说便是,何必再编这样的谎话骗我?”
温酒心中百味杂陈,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索性别开眼不再看他。
没曾想,她一转头就看见身侧的谢珩俊脸微沉。
“我……”温酒刚要开口,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
一旁的谢万金见状,连忙上前踹了孟乘云一脚,将人踩在脚下,“你胡说什么!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还拿出来瞎说,把嘴给本公子闭上!”
孟乘云被压在地上,双目依旧望着温酒,眼中泪光闪动,面上悲色愈浓,“你如今成了龙子凤孙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能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底随意践踏吗?”
“真心?”温酒看着孟乘云,脑海中浮现从前种种,年少懵懂两小无猜的些许画面掺杂在前世被他送给赵帆因而惨死的记忆之中。
这“真心”听在她耳中,便只剩下七分可笑,三分悲凉了。
无论前世孟乘云最后待她如何凉薄,当年他冒死来谢家救她逃离长平郡是真的。
前世的他也曾舍弃了读书人最看重的名声放弃所有,救她逃出谢家。
北上逃亡的路上,遇上了灾荒,她病的气息奄奄,没水也没粮。
一向文弱的孟乘云,冲进乞丐堆里抢出来半个馒头,他被打的遍体鳞伤,却小心翼翼的擦干净了,递给她,“等你病好了,我就带着你去帝京,那儿有最好看的花灯,数不尽的美人,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在那里。”
最难的时候,温酒被人当做牲口一般贱卖险些活不下去,他也曾无比坚定的告诉她:“阿酒,我们一定会成为人上人的。”
温酒那时候还不知道做人上人有什么好,可她的乘云哥哥这样待她这样好,必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后来,撑过千般磨难,万种苦楚,他步步高升前途无量,她有家财万贯傍身,却日渐离心,从此陌路殊途。
他明知道她对他满怀感激,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同苦易,共富贵难。
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她偏不信。
最后被孟乘云随手送给了赵帆才终于明白,他介怀的从来不是什么清白,而是她继续待在他身边……会挡了他的青云路。
如今温酒重活一世,走了一条和前世截然相反的路。
孟乘云却在这里问她,“当真把你我年少之事全都抛的一干二净了?”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温酒眸中水光渐起,一边反握住谢珩的手,一边转身看向孟乘云,“孟乘云,我给过你机会的。不然你以为群臣都退下了,还有这么多人守在暗处是闲得发慌吗?下葬之日,群臣退避,只留我一人在殿中,如此形式无常,你当真没有想过这只是一场局?”
后者面色微僵,“什、什么?”
温酒缓缓道:“我原本想着,你只要安分守己一些,我便让你继续留在西楚做你的孟大人。”
她曾经那么恨他,可今生的孟乘云和前世的孟乘云,真的是完全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