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被赶出了家门的谢万金和容生一路踏着秋日里的飞叶,赏尽了数城风光,尝了各地美食与佳酿,不急不慢的出了北凉关,到了乌州地界。
虽说此处如今都是晏国之地,先前却是金国的地盘,地大物稀,寒风迎面而来,才九月时节就大雪纷飞。
谢万金赶着马车走了许久,都没见路上有什么人,他又怕冷,坐在车厢前赶车,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披风里,还不忘笑呵呵的同身后的容生道:“容兄,乌州的九月雪果真好看的紧,名不虚传呢。”
容生闻言伸手掀开了车帘就要到外头来,谢万金见状连身抬手把车帘摁住了,急声道:“你出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雪下得这样大,把你冻着了怎么办?”
四公子说这话的时候全然忘记了自个儿方才还在夸这雪景好看。
容生站在车帘后,微微垂眸,语调微凉道:“不是你说乌州的九月雪好看么?怎么,好看到你要一个人独赏,都不舍得让我瞧了?”
“是啊。”谢万金笑了笑,一边赶着马车飞跃过积雪,一边同容生道:“你要看雪,在车窗里瞧一瞧不就好了,何必要出来吹风受冻。”
容生先前说自个儿寿命将尽的时候,四公子总是忍不住怀疑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国师大人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实诚人,诓骗他几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偏偏他们这一路同行,谢万金眼看着容生白日里同常人无异,甚至比他还随行洒脱。
可天黑之后,夜色渐深之时,容生总是咬牙忍耐着噬心之痛,因为边上还有他在,这人愣是半点声响也不发出来。
谢万金也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在天亮之际,容生刚刚入眠的时候,拭去他额间的冷汗。
两人从来不提这事,心照不宣的游览各城,寒川之地就像一个遥远而无关紧要的地方。
好似有那么一个目的地,却不是非到不可,更重要是路上的风光。
是容生想体会的人间欢喜。
此刻谢万金说漏了嘴,心中颇有些懊恼,暗自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过了片刻。
他又朝车厢里那人道:“到了此处,天天都能看见雪,容兄莫急,等咱们找到了落脚之处,买来好酒好肉咱们再好好坐下喝酒赏雪。”
四公子生来富贵,鲜少替人做事,可这一路行来,他都快习惯自个儿每天照顾容生了,一天不做点什么,都好似少了点什么一般。
哪怕他现在一开口说话,呼出来的都是白雾,也没想过要扔下容生立马回帝京去。
容生轻笑道:“好。”
他只应了这么一声,再没说什么。
谢万金回头看了被风雪浮动的车帘一眼,心道:
容兄今天倒是乖得很嘛。
四公子忍不住笑了笑,嘴里却忽然喝进去一大口风雪,霎时咳得起来,低声骂道:“鬼地方也忒冷了!”
若是换做从前这么冷的天,他必然是窝在暖阁里,看美人歌舞闲散自如。
何曾想,会有冒着风雪给人当车夫的一天。
谢万金侧过脸,低头靠在车厢上试图避开迎面的风雪,就是这时车厢里那人微微挑开了车帘,把酒囊递了过来。
“容兄真是越发贴心了啊。”四公子笑着接了过来,一手拎着缰绳,一手打开了盖子,仰头就喝了好几口。
酒竟然是热的,入喉之后他整个人都跟着回暖了。
四公子有些惊诧,随即反应过来,“容兄啊,你那点内力留着不好吗?用来热酒也忒……”太浪费了。
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生打断了,“忒什么?”
“忒合我心意了。”谢万金改口极快。
说完,他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原本按照四公子这般贪图安逸的人,哪怕是出门没什么银子,也要想法子找车夫外加几个小厮侍女在旁伺候的,但是国师大人这性子,着实也没几个人敢靠近。
谢万金没法子啊,只能又当车马又当小厮,闲暇时陪着喝酒谈天,到了荒野无人处还得打水烧饭,总是样样都得会。
反观容生,那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事都只需要开口喊一声“侯爷”,谢万金就晓得他要什么了,当即双手奉上。
得亏四公子不是那种啥都不会的真纨绔,否则他们这一路就只能喝风吃雪了。
谢万金颇是无奈的想着,又仰头喝了好几口酒,这才把盖子盖上递回了车厢里,“热的怪不容易的,你继续捂着吧,别让它一下子就冷了。”
容生伸手接了过去,倒是没说什么。
“再跑两个时辰,前头应当有可以地方可以落脚。”谢万金眯着桃花眼看向远处,飞飞扬扬的雪花落下来,在他肩头积薄薄的一层。
四公子伸手拂去了,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道银光。
那道银光虽然是一闪而过,快的让他几乎要以为只是错觉,谢万金却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