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刚想说‘不好’,就听见谢玹又问道:“还是你觉得听些诗词歌赋更容易入眠?”
她想象了一下谢玹对着自己念那些词赋的样子,生怕没几句就扛不住会更喜欢他,连忙把到了嘴边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无奈道:“还是奇闻趣事吧。”
叶知秋琢磨着,谢玹这人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就是喜欢看书,但他着实太过正经,又难得一笑,实在不像是会把什么奇闻趣事记在心上的人。
罢了罢了。
就当是让他消磨些心力,她就假装睡着了,等到谢玹一个人没什么话好说,自然就会走了。
谁知谢玹博览群书那真不是白看的,从深山有狐爱捉摸路过的书生说到某朝某代的皇帝爱微服出巡在闹市间玩什么游龙戏凤,语调清朗而缓缓,却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还引人入胜。
叶知秋忘了自个儿要假睡的事,越听越精神,还忍不住追问谢玹“后来呢?”
她小时候就极爱听义父说山下的人和事,只是她那身为一寨之主的义父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鲜少能抽出功夫给她讲,寨子里其他人又所知甚少,哪怕有那么几个闯荡过江湖,肚子里揣了好些江湖奇闻的,也比不上谢玹这般一边讲,还能一边因为叶知秋想知道后来如何了,就直接接着往下现编讲给她听的。
叶知秋不想那么多的时候,也就不觉得同谢玹待在一处是什么别扭的事了。
后者也稍稍收敛了一些,不再步步紧逼非要亲自照顾她,不再抢婢女们活计,只是三餐茶饭必然要比先前那些橱子们做的更为精致可口。
每日就到叶知秋窗边给她说各种有意思的小故事,有些是书里看的,有些是现编的。
谁也不知道那个看起来粗枝大叶、勇冠三军的墨衣侯,竟然是个听到异闻趣谈便走不到的人。
谢玹像是要把前几年少同她说的话都补回来似的,讲完一个又一个,一天到晚的也不到别处去。
如此过了日,渐渐地连方府的婢女小厮们都偷偷跑过来,躲在角落里蹭听。
有时候谢玹还会给叶知秋说门外的风景。
说今日池中的荷花开了几朵,树上栖息了两只画眉看着好像是一对,有只狸花猫抓老鼠的时候跑得太快一头撞在廊柱把自己撞晕了……如此种种,不厌其烦地一一道来。
方府上下的医者为叶知秋的眼睛忙得团团转,又新试了两种法子,把洛回风出门寻回来的药引都用光了也没能让叶知秋复明。
众人虽然有什么话避着她说,但是她也知道失明的时间越久,恢复的可能就越小。
只是习惯了不给人添麻烦,叶知秋对此只是一笑置之,还反过来安抚府上的医者,“一两次不成、十次八次才成的事多得很,诸位莫要心急,慢慢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就当在这多过些清闲日子了。”
众人都同她说“再试试别的法子,总能治好的。”
她笑着应道:“嗯,总能治好的。”
看不出半点焦灼与忧色。
连洛回春都瞧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谢玹却在众人走后,站在窗边同她说:“我会让你看到我眼中的一切。”
许是他说这话的时候,风声太温柔,叶知秋这些时日压抑的情绪忽然如同泄洪一般,冲破了心墙。
她生怕自己会当着谢玹的面哭出来,强撑着保持面色如常,略带鼻音地说了句,“谢玹,我想吃如意糕了。”
“好。”谢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便快步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叶知秋站在窗前,听到他走远了,才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抹去了马上要溢出来的水光。
其实谢玹先前也只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已,每天所说所做的,都已经让她“看”到了周遭的一切。
可奇怪得很,她在旁人面前好似不管面对什么都能坦然受之,却听不得谢玹一句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的话语。
叶知秋目不能视之后,其实挺害怕四周安静下来的。
所以整日听风听雨听花落,总要边上有动静才能安心下来。
可到底是住在别人府上,不好太麻烦别人,也不能让婢女们一天到晚都围着自己转,那样太矫情。
虽然叶知秋不想同谢玹在纠缠,可自从他来了之后,便让她觉得哪怕看不见,这日子也是很有趣的,值得留恋。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更喜欢谢玹了。
哪怕如今的谢玹只是因为被她的失踪吓到了,才这般行为失常,亦或者是可怜她瞎了,不管哪一种,都挡不住叶知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谢玹的喜欢。
人都是很贪心的。
若是谢玹没有在她面前出现,或者是来了就走,那她独在异地用个年就能渐渐地把他给淡忘一些了,等年月再久一些,还能骗骗自己,说当年哪里就那么喜欢那个人了?
不过是一时色迷心窍而已。
可如今,他就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