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巅寒风更甚,那四角宫灯罩了灯罩,但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烛火飘摇,映出一地纷乱树影。
满江雪袖口微卷,握着铁锹的手骨骼分明,白皙的肌肤上布着清晰筋络,瞧着修长美观,又沉稳有力。
尹秋在暧昧不清的光线里看着那双手,眼前骤然闪过了很多个画面那双手牵过她,抱过她,抚摸过她。为她梳过发,添过衣,还为她拭过泪。
那是她见过最漂亮也最让人有安全感的一双手。
尹秋不禁轻轻笑起来,放低声音说:师叔的手,应该是拿来握剑才对,怎么能拿这些东西?与你不合衬。
满江雪的确从未做过这等事,她幼年时期虽然被母亲管教得严,比起别的皇嗣算不得养尊处优,但也绝不会接触什么粗活。后来到了云华宫,她十来岁就成了掌门之徒,是宫里一干弟子们的师叔,除了某些事情喜欢亲力亲为以外,也根本没什么机会做苦力。
温朝雨先前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假正经,这话也算对了一半,满江雪听了尹秋这话,虽然知道她并非与温朝雨是同一个意思,但也笑道:没什么合衬不合衬,我也是普通人,你们能做的事,我自然也能。
尹秋想说师叔怎么会是普通人,但见满江雪已俯身动作,便也未再多言,除了谢宜君,几人便都任劳任怨地挖起了衣冠冢,这观星台也就沉寂下去,无人再开口言语。
好在今夜这几人都是习武之人,不是什么柔弱无力的,除却薛谈因着手脚不便速度慢些,另外四人都很是利索,加上这些衣冠冢里也并未真的埋着什么随身之物,都只是些立着碑供人祭拜的空壳子罢了,所以挖起来也就无需防着损坏什么物件,大可随意而为。
温朝雨虽然断了一条手臂,但这五年来她也早已习惯了用左手做事,比薛谈还要更麻利些,她风风火火地挖了几个坑,半点圣剑的影子也没找着,便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东一铲子,西一铲子,哪里看不顺眼就往哪里下手,整个地方都快要被她铲了个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朝雨累得满头是汗,正欲丢了铁铲休息片刻,起身后退之时却是撞着了什么东西。
泥土松软,又还积着雪,温朝雨脚底一滑,险些栽倒,幸好一只手及时伸来,将她稳稳搀住,没叫她摔的一身泥。
温朝雨侧目而看,季晚疏低眉顺目地收回了手,既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没事人一般又将身子转了过去。
自从今日在明光殿重逢后,温朝雨和季晚疏便一句话也不曾交谈过,且温朝雨敏锐地发觉,季晚疏像是在刻意避着她,一整日下来,两人对视过的次数少之又少,连方才的擦肩而过也是头一遭。
按理说,这样的相处方式,该是令温朝雨喜闻乐见的,且魏城一别,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季晚疏往后不会再缠着她了,可温朝雨着实没想到,原来季晚疏口中的不再对她穷追不舍,竟然会是这样的形同陌路。
温朝雨一边觉得意料之中,一边却又觉得始料未及。
同时,她既为季晚疏的抉择而感到欣慰,可欣慰之余,她又腾升出了另一种莫名的情绪。
那种情绪无法形容,但始终盘踞在她内心深处,使得温朝雨无比躁动,她思考了一整日都没想明白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可经过方才那短暂的触碰,温朝雨终于明白了她是想要靠近季晚疏。
人有些时候就是贱,被追逐的时候不肯正面面对,要想方设法地躲,可当对方某天真的望而却步,不再死缠烂打的时候,温朝雨又陡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又发自内心地希望季晚疏能像从前那样追着她。
可眼下季晚疏已经要与她划清界限,她该怎么做?是违背心意遂了她的愿,还是腆着脸反过去追她?
温朝雨纠结不已,愁肠百结。
她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着,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直到季晚疏的身影渐行渐远,温朝雨才倏然回过神来,赶紧大步流星追上去,拽住了季晚疏的手腕。
她手心的温度近乎火热,隔着衣料源源不断地蔓延到了季晚疏的手臂,季晚疏因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稍显诧异,但也闷着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温朝雨扫了一眼埋头做事的其他人,又见谢宜君不忍目睹师祖们的衣冠冢被毁而转过了背去,温朝雨暗暗宽了点心,逆着光的容颜挤出了几丝笑意,尽量口吻轻松地说:怎么,现在换你躲着我了?
季晚疏身形挺立,站得笔直,素净的青衣在风里微微晃动,她将视线移开,倒是没有挣脱温朝雨的手,只是淡淡地说:没有。
温朝雨说: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季晚疏静了一下,复又将视线移回到了她脸上。
映着昏暗不清的灯光,季晚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眸底也未沾染一二情绪,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有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攥紧了铁铲的把手,在温朝雨看不见的地方泄露了她的紧张与慌乱。
眼前人沉静如松,素来容色冰冷的面貌在那旖旎的昏光里显出了几分少见的柔和,两人相对而立,互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