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湘面无表情地站着,听她此话默了一默,说:多谢,你有心了。
段宁素来穿衣讲究,今日倒也晓得换一身素的,她看了傅湘一眼,说:小事而已,不必言谢,左右我也没来得及帮上什么忙。我这人不会说话,只能叫你节哀顺变,往下有什么用得着我们段家的地方只管开口,我来都来了,小住两日没什么问题罢?
傅湘说:自是没问题,头七已过,我已将父亲下葬,明日我再带你去趟陵园,今晚就先休息,灵堂里拜一拜,心意到了就成。
段宁本想趁着时辰还不算晚,准备拜过灵堂后就直接去陵园,傅湘既这么说了,她倒也没有异议。段宁打量傅湘道:我怎么瞧着你像是一点也不伤心?近来你们明月楼麻烦事一堆,先是你遭了殃,后是傅楼主不幸离世,这是有人要对付你们啊,你如今接管了明月楼,该是要为父报仇才对,却怎么不见你有什么动静和安排?
她是局外人,根本不清楚近段日子这些风浪到底因何而起,尹秋在信中只托她搭救傅湘,却没说别的,也说不了别的。段宁不久前才入了城门,傅湘接见她后,段宁就一直在看她脸色,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叫她伤了心。可奇怪的是,傅湘却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般情绪低迷。
反倒像是无事发生,仿佛死的不是她爹。
庭院里的花开了不少,上次与段宁相见,正是腊梅怒放的时候,一转眼,梅花凋零,换作桃花开了。傅湘望向不远处的正心楼,那地方亮着明灯,巡逻弟子们一如往常来回走动着,若是平时,傅岑此时多半会在那楼里批阅折子,处理公务。傅湘则会结束修习心法,从密道出来去同傅岑问安,再去沐浴就寝。
原来物是人非,不仅出于朝朝暮暮,亦可是瞬息万变。
家中之事我自有打算,无需叫外人知道,傅湘再度开口,语气便冷淡了几分,时候不早,客房已经收拾妥当,段小姐自行去歇息,我就不送了。
段宁看着粗枝大叶,实则是个心细的人。她看出傅湘面色不快,便也没有多言,两人一同行出灵堂,段宁想了一想才又说道:我那表姐丧子丧夫,一晃成了个寡妇,实在也是个苦命人。她虽走了,但我打听过,却不是她自己想走的,罗家是不想卷入江湖纷争,所以才要急着让我表哥把她带回家去,你莫要怪罪。只是这事终归不太道德,我替他们向你赔个不是,你们好歹母女一场,望你不要计较,今后各过各的,不再来往就是了。
傅湘听罢只是颔首,并未回话,段宁走了两步又纳闷道:话说傅楼主这事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怎么尹秋还没来看看你?你们二人交情这般好,隔着那么远她都惦记着让我救你,怎么这会子真出了大事却不见她来?
傅湘脚步一顿,眼里的神采暗淡下来。她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问道:段小姐可有好友?她静了静,又补充道,正如我与小秋这般的好友。
段宁眉头微扬,思索片刻道:我这人性子怪,不是谁都能与我合得来,这我自己都晓得。在外人眼中我是飞扬跋扈又蛮不讲理,只有看不惯我的,却没有与我关系好的,话说出来倒也不怕你笑话,我时至今日从未结交过什么好友。你问这做什么?
傅湘一口气叹也不是,不叹也不是,沉默须臾后道:那就假设你有这么一个好友,倘若某天因着种种缘故,你不得不与她刀剑相向,甚至还有可能反目成仇,你是会选择为了这情谊放手逃避,还是要一意孤行与她背道相驰?
段宁设想了一番她这话,回道:那得看是什么事了,如果非做不可,那也没办法,但若不是非做不可,所谓情谊难得,自然是选择放手了,言毕,她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傅湘,试探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说的这人是尹秋。
傅湘愣了愣,没有应答,但也没有否认。
段宁神情古怪道:虽然有句话叫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要真是尹秋,我可得说你两句不是了。年前她先是好心提点你可能会有凶险,所言成真后她又特地修书于我叫我救你,要知道,她自个儿都才经历了诸多变故,还险些没了命,可见她把你看得重,且用心之深。你方才说要与她刀剑相向,你若真下得去这个手,那恕我话说得难听,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湘紧紧皱着眉,脸上青红交接,到底还是叹气道:难就难在,眼下的情况的确是非做不可。你为她仗义直言,骂我我也认了。
段宁见不得谁在她跟前一副丧气相,得知傅湘与尹秋将来可能会面临此等情形,她不由对傅湘生出了几分反感,问道:所以你这意思,你是要选择与她背道相驰了?
傅湘未置可否。
段宁脾气直,见她迟迟没有回答,也就耐心耗尽,无话可说,自行跟着侍女回了客房去。
傅湘怅然若失地立在院中,取下腰间的荷包看了许久,她喃喃自语道:小秋,对不起
上元城的穹顶阴了两天,不见和煦日光,尹秋从马背上跳下去,驿站内的弟子们欢欢喜喜地来同她打招呼,把马儿牵了进去。尹秋回过头,满江雪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打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