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雪收回了视线,作势要往马车那处去,说:没什么。
温朝雨瞧着她的背影,喊道:你这人就是装得正经,实际心里闷着坏,有什么话直说不行?
满江雪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冲她抬了抬下巴,说:你二人都不爱用胭脂水粉,小秋倒是有两盒,待会儿去沉星殿拿来,遮一遮。
遮一遮?温朝雨一头雾水,遮什么?
季晚疏也觉得莫名其妙,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温朝雨脖间到处都是红印。先前没发觉,这宫门口山风大,把温朝雨的头发都吹到了脑后,那些被咬过的痕迹也就十分清晰。
季晚疏眼皮一跳,顺手拉着温朝雨的衣领提了提,温朝雨见她这举动,转瞬就明白过来了。
早去早回,温朝雨绷着脸皮,仿佛没事人一般看着满江雪,就不送你下山了。
满江雪神色自若地入了马车,什么话也没说,白灵飞身落去了马背,冲季晚疏和温朝雨点头示意,便就带着弟子们顺着山道下了山去。
苍州与姚定城虽是同一个方向,却并不算十分顺路,但因着段宁的缘故,白灵还是征求了满江雪的同意,多绕了一日的路特意将她送回了姚定城。
几日后,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段宁已经拆了绷带,冲满江雪和白灵等人道谢告别,之后便独自进了城往段家行去。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倒也没忘给家里送信,守门的小厮见得段宁回来,纷纷喜出望外,对她嘘寒问暖,尤为关心。
段宁一一应了,正要去找段老爷问个安,却是才进门便听身后来了什么人,问道:劳驾诸位,敢问此处可是段家府宅?
正是,不知阁下为何事前来?一名小厮道。
那人笑了笑,命手下捧来一个雕花木匣,说:在下是九仙堂弟子,特奉堂主之命前来叨扰,这是我家堂主交代务必要呈给你家小姐的东西,还望诸位代为转交。
段宁得了这话,立即收回脚步又行出门去,道:我人就在这里,是什么东西?
那人作了一礼,将木匣朝她递来,说:段小姐一看便知。
段宁使了个眼色,身边小厮赶紧将木匣接过来,打开一看,那里头竟然装着把崭新的精美弯弓。
弓身似弦月,银光泠泠,形体优美,色泽莹润。弓弦如流星,紧绷笔直,古朴间又透着几分优雅与尊贵。匣子里还配了十来发箭矢,细长锋利,泛着漂亮的寒光弓好,箭也好。
段宁一愣,呼吸瞬间凝滞,当场魂不守舍地怔在了原地。
这是我们九仙堂有名的机关大师亲手所造,那人笑道,是外头想买都买不到的宝物,段小姐有幸得了它,可要加倍爱惜,莫要糟蹋了去。
眼前顿时回放起那个春雨绵绵的夜晚,初次相见的两人在花园里谈笑风生,比试箭术,一见如故。
我喜欢你这弓,卖了我罢?
这可不行,你若当真想要,我让师父请人另做一把送你。
那也行啊!
心里漫开了一阵难言的痛楚,段宁在那弓箭上头轻轻抚过,眸中渐渐漾开了零星的泪光。
知道了,她闭上眼,沉沉叹息道,多谢。
苍州春季多雨,山里更是比人间清寒许多,外头的桃红柳绿已开始凋谢,梵心谷里的烂漫春花却开得正好。
庭外落雨纷纷,天与地都笼罩在一片水幕之中,山谷不见鸟雀,也未有旁人走动,四处都于嘈杂的雨声中显得十分静谧。尹秋裹着公子梵的氅衣,歪在檐下的木椅上观望雨景,公子梵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针线和剪刀,正在替她裁制衣裳。
尹秋此次来时什么也没带,前两天换下来的衣物又都洗了,遇上这两天下了雨一直没干,先前沐了浴才发现没有干净衣裳穿了,又不方便冒着雨叫弟子们送新的来,公子梵只得临时取了套自己的,想看看改制后能不能给尹秋穿一穿。
落雨天光线不好,屋子里又有些闷热,两个人都坐在廊子里。公子梵摆了张小木桌,点了几盏灯,尹秋坐了半晌有些犯困,打着呵欠问道:好了没,还要多久?
快了,公子梵埋首,借着灯火缝缝补补,再等一等。
尹秋见他动作熟练,针线活做得比自己还要好,不由笑道:又会种花,又会煮饭,还会穿针引线,你怎么什么都会?
昏黄的烛光映在公子梵轮廓分明的面容之上,清贵俊秀间透着温文尔雅。他把多余的布料剪掉,翻来覆去地检查着,说:总不能事事都要旁人代劳,能自己做的就都该学着自己做,如此就算是一个人,也照样能把日子过得好。
我们夫子说,君子远庖厨,尹秋刻意打趣,看来你不想做君子。
君子与否,从来不由这些事定论,这话原也不是这么用的,公子梵说,君子也要吃饭穿衣,饭从哪里来?衣又是谁人做?有亲近之人照顾妥当固然是好,却不能将其视为理所当然,更不能以此自恃清高。所谓君子远庖厨,不过是某些好吃懒做之人口中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夫子误人子弟,叫满江雪把他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