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逃开所有的一切。
可是,就是这恨也是迂回缠绵牵肠挂肚,伤的是他自己。天下之大,于他,不过是宫苑咫尺,她在那一头,无论他在哪里,他做什么,总逃不开她的掌控,亦喜亦怒,只在她的手心辗转。
极目眺远,天际风起云涌,一泓满月露出头又被乌云遮没。
马蹄急促惊破风声呜咽:“羿,你终究不会怪我罢?”眼前仿若又见小玉儿泫然欲泣哀哀泣诉,她早料到了这结局,但是他却猜不到结果。他陷在她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被她的一颦一笑而迷惑,为她的每一滴眼泪伤神,无力自拔。
一滴雨突然落在面颊上,冰凉刺骨似一柄青锋长刃没入胸口:她念念不忘的是旁人,一直与他无干,一厢情愿的人是他!这些念头时时绕着他,令他煎熬着,任苦痛似毒,穿肠焚心噬骨痛不可挡。
雨珠子一滴一滴落身上,似千万愁绪丝丝缠绕在身上,结成密密的厚茧,而他困在这黑暗冰冷的茧中窒息挣扎,永无宁日!
班羿身在马上,千愁万绪在脑中闪现又硬生生压断,思来想去,无论怎么做都抵挡不住内心的仓皇。恨也罢,怨也罢,那个人全不理会,而他,一个帝王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惶惶不可终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风势越发汹涌,鼓起衣袍翻卷猎猎有声,他只觉脑中轰然欲裂要炸开一般,心中惨然:他不甘心,不甘心!天下苍生具是他的,她也是他的!他绝不容她置身事外,即使是毒,那么,也要两个人一起喝下去,天大的苦痛他要她一起背负!
见皇帝翻身下马,乔安暗松一口气,带着人气喘吁吁奔过去,垂首道:“皇上,雨下的大了,奴才伺候您回去罢?”
皇帝伫立不动,烛火微弱,照着他脸上水渍斑斑阴暗不定,肩上亦湿了大片。乔安伺候皇帝披上油衣,一面暗自叫苦,却听皇帝声音低沉,问道:“乔安,你说是朕不够好么?”
乔安惶恐不安不知如何作答,无奈皇上问话不回是大不敬,只得硬着头皮回道:“皇上睿智圣明万人敬仰,哪里有不好之说。”
皇帝冷哼一声,御靴一转,大刀阔步向内宫走去。
宫道上寂静无人,雨打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的宫殿门口两盏朱砂宫灯照射着雨如碎珠纷纷而落,在地上迸开。
皇帝并未回勤和宫,而是穿过御花园往烟霞宫方向走,乔安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心里直打鼓,见烟霞宫的两扇宫门就在眼前,忙走前几步,垂首道:“皇上,玉主子怕是歇下了,容奴才先通禀一声。”
皇帝背影僵直,说了一句:“叫人开门。”
乔安战战兢兢地拍门,门内一阵脚步声,两扇朱漆钉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一看见皇帝便呆了,还未及开口,就见皇帝掀下油衣便往里走,众人赶紧跟过去。
“谁都不许过来。”皇帝略一顿步,乔安只得和一众内侍守在外面。
夜风凉雨急,大殿之内门窗紧闭,仍挡不住外面雨打芭蕉二更鼓,孤灯如豆在叠影重重的纱帐中映出亮光,依稀可见贵妃榻上侧躺的人影。
小玉儿一直静静躺在贵妃榻上,天黑了也不肯去寝室歇息,谁劝都不肯听,晴椿便教归雁冰脂等人先歇了,只一个人陪着她坐着。
彼时,正昏昏欲睡,突听门扇撞响,灌进来一阵冷风,吹起殿内纱帐,回头一看,一个身影穿过飞舞的纱帐直逼而入,还不等晴椿回神,明黄色袍角已到了跟前,惊骇之下忙跪在地上。
“出去。”这一声惊动了躺在榻上的小玉儿,她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愣愣地看着班羿,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身影侧对灯光,棱角分明的五官投下重重的阴影,半明半暗中无法分辨他的喜怒,可他身上的酒气和粗重的喘息声散发出危险的讯息。
此时此刻,他站在她的面前,身躯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紧他,以证实他的存在。
他亦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每一举动仍教他心动,她黑眸中温润的亮光,她苍白迷茫的唇,她鬓角边的碎发,她纤细的脖颈,她的……指若柔荑正朝他伸过来,似盲人想在黑暗中摸索回家的路,无比的无助。
他蓦地闭上双眼,甚至不敢呼吸,惟恐再次沦陷在她的魅惑之下,因为他深知那无助背后是绝情和残忍。许久,他深吐一口气,重新将自己的心包裹在严严实实的盔甲里。
一只手失望的顿在半空,中间隔着冰冷的空气抚摩他的眉宇,曾经以为,她的手永远不会被他拒绝,可是,此刻他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她心中苦笑,他竟如此厌恶她么?或许不止是厌恶,他恨她!
班羿突然睁眼,一把拽住她正欲缩回的手臂,强迫她站起身面对着他,他身上的酒气使她蹙眉。他的手指因用力暴起青筋:“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现在你的仇也报了,不需要再装出可怜的样子,我也再不会上你的当!”既然折辱她能让他好受,为什么不呢?
“皇上,您醉了。”他何必苦苦相逼?她早已一败涂地。她是一个蹩脚的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