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游人渐少。晚霞流光溢彩由重至浅铺展至远,宽广的湖面亦被染上绮丽的色彩,水波粼粼璀璨夺目,几只纤巧轻舟划开湖面,留下悠长的痕迹。有船娘清越婉转的歌声随波荡漾: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
见杨柳飞棉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
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
怕黄昏不觉又黄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
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今春,香肌瘦几分,裙带宽三寸。
舟行渐远,歌声低转迂回终于被风吹散,湖边,一青衣素裙女子伫立,妆容简朴,只鬓边别了一枝桃木凤尾耆簪子,夕阳照映下,闲雅的剪影蒙上一层淡淡金色,融入山光水色之中。
直到听不见离人歌声,那女子轻轻叹息一声,走至靠湖边青石上坐下,半角裙边浸在水中,却不自知。微风拂开她脸颊边几缕碎发,清丽面容在暮色中透出些许晦暗,曾经从容淡定的风姿亦显怆然。
稍远处,两个丫鬟无心观景,犹豫着走到她身后,轻声提醒:“夫人,天快黑了,咱们回去罢?”
她却似没听见,置若罔闻。
“夫人,您身子虽大好了,但大夫说还要好好将养着,这石头上凉,您又不禁风吹。”丫鬟还待要说下去,被打断:“你们且退远些,让我静一静。”
两个丫鬟不敢拂她的意,只得为她披上披风,又退回远处与一名小厮嘀嘀咕咕,几人虽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人闻声翘首,日暮仓色中,远远看见一行十几骑往这边疾驰过来,卷起尘烟滚滚飞扬,也看不清楚面目,只是马上之人个个身手矫健不象是平常来游湖的人家。小厮不由多看了几眼,两个丫鬟倒不在意,只担心湖边静坐的主人。
那小厮猛地惊呼一声:“万岁。”掩住口,疯了一般拔脚便朝马队方向跑过去。
两个丫鬟唬了一跳,一扭身也傻了,半张着口瞪大眼睛,竟不能相信所看到的。
十几骑环护当中的狮子骢绝非凡品,任天下之大却只独一无二,此刻,它却出现在这里,坐骑之上,英姿挺拔的男子正是它的主人,虽白衣素装,亦难掩帝王霸气。
狮子骢的主人却似不敢惊动湖边兀自发呆的青衣女子,远远便翻身下马,踌躇着朝湖边缓行几步,眉宇间隐含怒气,大跨步再走几步又犹豫起来,这短短的一班路,竟似千回百绕,神色中瞬息万变,脚步由慢而快,由快而慢,想来他心中已是如过了万重山,千重水,沧海桑田滋味难述,纵是旁边看的人也跟着紧张。
终于,他走到她的身边,水中倒影,一坐一立,一青衣纤弱,一白衣俊逸,一佳人绝代,一王者俨然。虚与实之间,岸上的他和她与水波中的他和她四眸交汇久久凝眸,水中花,镜中月,如是幻境。
风吹水皱,倒影虚虚的化开,她低声呻吟,掩住面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玉儿,你还想躲倒什么时候?!”
她蓦地挪开手,抬头看向身边站立的男子:“羿。”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她颤微微地伸手,想要证实他的存在,迟疑之间手停住,唯恐眼前的人凌风散去,触摸到的是一场虚空。她眸中漾出迷蒙雾气:“羿。”这名字已经叫了千百次,醒来,仍是一个人的孤寂。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老天终究是惩罚了她,用相思刻骨折磨她,在每一次呼吸中念他的名字,生不如死。
见她又闭上眼睛无视他的存在,怒气从胸口喷薄爆发,他一俯身提起她的手腕,强逼她起身面对他:“你做的好事!你可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你怎么就能如此残忍?!”
他的手重重捏在她肩胛骨上,真实的疼痛令她些微清醒:“羿,你怎么会来,怎么会?怎么会……”她看不到她的怒气,怀疑,喜悦,惶恐溢满心头,似她凑前贴住他的身子环腰抱住,以证实他的存在,他的体温无比温暖,胸口处,他的心跳让她狂喜:“羿!”
她喜极而泣,仰脸看着他,目光贪婪不敢眨眼,怎么也看不够,他的长眉如剑,他的黑眸如星,他的鼻梁端挺,他的唇线倔强,他的身伟如山足可以依靠。他实实在在的站在她面前。他的眸中亦泛上水色:“是,是我,小玉儿,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掘地三尺也要与你一起!”
他展开手臂紧紧抱住纤弱的身体,几欲将她嵌入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当年她去的时候,那夜夜凄惨,日日焚心的日子不堪回首,恨天下社稷成了负担,教他不能随之而去,上天入地,寻找她的魂魄,追随三生。
短短半年,如千年之久,每一刻,每一时在炼狱中煎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那班日子做了什么,浑浑噩噩似行尸走肉。白天最为漫长,眼前晃动无数面孔,那些人说的话他全听不见,一心一意只盼天黑,盼她入她的梦境对他微笑,对他说话,对他蹙眉,那怕是一句句狠话刀子般掷过来,他亦觉心安。可是,她那么狠心,即便是梦里的虚幻也吝啬给予,她不屑出现,寂寂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