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宇珩从畿州回来的时候,将席苍留在了那边,主要是用来监视那位神武大将军的。
他见神武大将军身手不凡,有勇有谋,自然有意将其收为自己的人,方便将来任用。
反正这么个人才,说什么都不能落到他那五皇弟手里。
席苍办事还算稳妥,隔段时间,就会送信过去,汇报有关这位大将军的事迹。
他越发满意,尤其是对方连着收回好几座城池的时候,他打内心里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上,替他说话。
谁曾想他居然出了事,这么快就受了重伤,不省人事了。
事情传到京城后,司宇珩除了焦急,更多的是遗憾。
焦急的是,他要是死了,谁来抵挡匈奴的进攻,遗憾的则是,他即将失去一位大将。
朝廷那边收到的消息,他都是知道的,就盼着席苍送回来的这封信,能够带来点不一样的消息。
谁知道看完他的信,他的心都凉了一半。
那位神武大将军,还是昏迷不醒,与匈奴对战,只能靠牛桓大将军。
司宇珩看完了信,点燃后扔进了炭盆。
只希望这场战役能够得到老天庇佑,战胜匈奴吧。
他又开始为西凉忧心,为自己的皇位担忧。
京城的风已经开始变得温暖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闿州,风中依然裹挟着寒意与沙石。
大概是因为这场旷古的、注定会写进历史的战争,过于血腥,过于惨烈,天幕连着好几天都是灰蒙蒙的,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凄凉沧桑悲壮的感觉,站在城楼上往下看,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明明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五天了,然而空气中似乎还有发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将士们还在打扫战场,就连城中的百姓,也会自发的出来帮忙。
尸体实在太多,牛桓站在城楼上,已经看见了好些个由尸体堆成的小山,那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适感,再度浮上来,胃里面泛起阵阵酸意,让他忍不住蹙眉。
“大将军难不成没有见过尸体?”陆廷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话语里面带着淡淡的嘲讽问道,“实在要吐上别地儿吐去,别脏了我的眼。”
“陆……”他想了想,改口道,“叶将军,这场仗打赢了,匈奴果然缩回了自己的老家。”
“不回去,难不成等着挨打?”陆廷野依然气定神闲,对这场战争的结果早有预料,他越是这样,越是让牛桓觉得可怕,他从未如此清楚的认识到,天赋的重要与命运的残忍。
他的父亲也是名将军,不怎么出名,只不过资历够深,后来皇上开恩,赏赐了官职。
父亲去世后,他便子承父业,也做了名将军,那时候朝廷不怎么打仗,他在军中日子过得安稳。
牛桓对自己的天资,认识的很到位。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赋型选手,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和别人相比,不管是武功体能,还是头脑才智,他都是平平无奇的,幸运的是,他对此也不气馁,因为身边的人,有些和他差不多,有些比他强一些,倒是都不至于拉开特别大的差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比别人强出一点,别人只会嫉妒,而当你比别人强出一大截的时候,别人就只剩钦佩。
他觉得自己很不错,若是西凉不打仗,所有将军都和他一样,日日操练士兵,碌碌无为。
大家都没什么差别,才能好像因此也一样。
直到看见了陆廷野。
这个人仿佛天生就属于战场。
他以前只听说过他的赫赫战绩,但道听途说,到底不如亲眼所见。
原来拥有天赋的人,随随便便就与普通人拉开距离。
上天造人时实在不公,如此残忍又偏心。
他因为对战匈奴而寝食难安,紧张不已,而对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山河皆在他的指点之中。
匈奴?
他从未放在眼里。
战场?
他本来就属于那里。
牛桓还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风把他的声音吹了过来,“这两天圣旨应该过来了。”
“啊?”他人有点晕,转头看去,男人刀刻般的五官,在漫天黄沙中,越发耀眼夺目,他猛地想到了什么,道,“应该快到了,咱们打赢匈奴的消息,两天前传到了京城。圣上这次应该会有重赏……”
他说到这里,尴尬的停住。
眼前这位和当今圣上,可是有着深仇大恨。
牛桓讪讪的,道,“将军有何吩咐?”
“等圣旨到了再说。”
牛桓见他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血流成河的战场,抿了抿唇,心中的猜测令他越发不安。
如果陆廷野要做那种事,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而且,他现在上了贼船,也下不去了。
在那日答应替陆廷野做事的时候,就没有了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