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雪应了一声,从木椅上起了身,对这女弟子道了声辛苦,便提着油纸包入了小楼。
一路顺着阶梯而上,满江雪找到尹秋的房间,扣了三下门,等了片刻不见人来迎,她伸手将门推了,发现里头半个人影也无。
不在?
满江雪看了眼天色,又立在廊边往汤房瞧了瞧,暗想这个时分尹秋该是沐完浴回来了,可她既然不在房中,应是有别的事要忙,满江雪本想将油纸包搁在她房里,但转念想到尹秋若是回来,必会直接去她房里找她,便也拎着东西转去了隔壁。
两扇木门甫一推开,那床榻上躺着的人便直直映入眼帘。
见得尹秋居然在此处睡觉,满江雪稍感意外,顺手关上了门,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了桌上,她行到床边,还未来得及问上一句,鼻尖就先飘来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闻到那气味,满江雪伸手要抱尹秋的动作一顿。
她微俯着身,在晨光里垂了眸。
尹秋没脱衣,也没脱鞋,裙袍下的两条腿垂挂在床沿,就那么毫无防备地仰首倒在云被里,身上也没盖被子。
她满脸通红,发丝凌乱,两手随意搭在颈侧,衣襟处的领子像是被她扯过,开了一些,那里的肌肤白皙如玉,泛着春桃般的红。
满江雪指尖微动,抬手在那桃红上碰了一下,最后移去了尹秋的脸颊。
很烫。
若不是闻见那酒气,满江雪几乎要以为她是受了风寒,发起了烧。
这孩子无缘无故喝什么酒?
满江雪又将身子俯低了些许,高挑的身形自上方罩住了尹秋,她摸了摸尹秋的脸,轻声唤道:小秋?
尹秋浑身绵软,像是躺在云上,她脑子还在尽量保持着清醒,可就是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脸颊上贴了只冰凉的手,那凉意驱散了少许燥热,尹秋觉得很舒服,歪着头在那手心里蹭了蹭,软着声音说:师叔
轩窗开着,寒风裹着碎雪落进屋里,晃动着两人叠在一起的裙袂,满江雪扯过被子往尹秋身上盖了盖,说:这么睡会着凉。
不要尹秋呼吸有些紊乱,闭着眼将那被子扒开了,我热。
她始终将面颊贴在满江雪手心里,汲取着那点凉意,满江雪便维持着俯在她上方的姿势,也没收手,满江雪说:你是为了什么事想不开,大清早跑去找酒喝。
满江雪适才从室外进来,身上还带着外头的霜气,不带一丝暖意,尹秋在她手心里停留了一会儿,本能驱使着她凑近了满江雪,靠在了满江雪的臂弯里。
师姐说,喝酒驱寒。尹秋一直没睁过眼,像只小狗似地直往满江雪身上凑。
哪个师姐?发觉尹秋是在贪恋自己身上的风霜,满江雪看她这模样,心知她定是喝了酒身子发热,便干脆坐在榻边,将人捞进了怀里。
雪白的衫裙上还沾着些微的雪沫,那凉凉的触感正是此刻的尹秋所需要的,她伏在满江雪肩头,像小时候那样伸长手圈住了满江雪的脖子。
熟悉的疏香涌进口鼻,减淡了萦绕不去的酒气,尹秋因着这个怀抱觉得遍体舒适,她半睁了眼眸,视线中是满江雪冷玉般的脖颈,尹秋轻轻笑起来,语调充满着愉悦道:不告诉你。
满江雪埋下头,看着尹秋那双被长睫半掩着波光的眼睛,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就是不能,尹秋软绵绵的,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满江雪身上,宫里不准弟子饮酒,我若说了,就是告状的小人,师姐是为我好。
两人挨得很近,尹秋说话时的温热吐息,都悉数喷薄在满江雪的脖间,那吐息里含着酒水的芬芳,还掺了独属于少女的体香,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有意无意地撩拨在满江雪的耳际。
你明知宫规不可为,满江雪稍稍离远了点,落在尹秋脸上的视线没有移开,一来明知故犯,二来替同门掩护,数罪在身,我得罚你。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尹秋得了这话,非但没有表露出畏惧,也不知第一时间认错,反倒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轻声笑了出来。
她偏过头,半睁的眸中仿佛笼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眼角含着那点桃红,在笑意里愈发活泛生姿。
尹秋有恃无恐地说:师叔不会舍得罚我。
满江雪看着她,指腹无意识地在尹秋手臂上摩挲起来,她神情平静地道:你错了,我向来赏罚分明,不会饶了你。
那师叔要怎么罚我?尹秋仰着脸,眼里闪动着漂亮的光华,凭我与师叔的交情,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发觉那双素来清澈纯良的眼眸有了从未有过的神态,满江雪的心情忽然平添了几分微妙。
她像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尹秋的确长大了,这些年,她一天天看着尹秋成长,看着她从当初那个病弱的小女孩,蜕变成如今温婉娴静的少女,她其实清楚地知道她所有的变化,可在这一刻之前,她始终当怀里的这个人还是个孩子。
窗外的风雪像是加剧了,呼啸在天地间,分明隔得那样远,却又仿佛环绕在两人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