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雪像是有点无言,停顿片刻才缓声说:这是个好问题,你若没醉酒,我的确不用给你喝这个。
迎着满江雪神色淡然的目光,尹秋愣了愣,终于在这一刻回想起了诸多画面。
她心头一惊,面上顿时弥生出几分慌乱,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汤碗,鹌鹑似地埋下了头。
小窗半掩着,夜风自窗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将那桌上的油灯扑得忽明忽灭。
房中一阵寂静。
良久,才听满江雪又开口说道:你长进了,身为惊月峰弟子与掌门半个徒弟,你藐视宫规与同门私下饮酒,该当何罪?
尹秋咬了咬嘴唇,不敢看满江雪,低着头不吭声。
问你话,满江雪直起身来,指尖勾着尹秋的下巴,使她面向自己,该当何罪?
尹秋呼吸一滞,眼神躲闪道:我
满江雪说:你?
尹秋心虚极了,只觉满江雪的目光尤为不可直视,她被迫仰着头,身子一瞬便僵了起来,弱弱地说:师叔
撒娇没用,满江雪没松手,垂眸将她望着,如实交代。
尹秋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我先前哦不是,我早上在汤房沐了浴,没洗暖和,就问锅炉房的师姐要了两口酒水喝,想着驱驱寒,以免着凉
满江雪打量着她的神情,又问:是你主动要的,还是她给的?此言作罢,她又紧跟着补了一句,说实话。
尹秋本想替那女弟子打打掩护,想着人家毕竟是一片好心,不好把她供出来,可防不住满江雪实在太了解她,根本没法儿说谎,尹秋只好细若蚊足道:是是师姐给的
见她还算老实,满江雪这才收了手,平淡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们才好?
尹秋拧着眉毛,声音温软:师叔要罚我么?
满江雪眉头微挑:不然?
尹秋嗫嚅一阵,又将头低下去:我知道错了师叔,能不能念在我是初犯,网开一面饶我一次?
满江雪说:不可以。
尹秋见她今晚略有些严肃,便猜到满江雪不会轻易松口,她叹了口气,偷瞄着满江雪说:那师叔要怎么罚我?
满江雪思忖片刻,回道:按照宫规,若有弟子明知故犯私下饮酒,得领鞭三道,以示惩戒。
尹秋得了这话,不由地心底一凉:师叔说真的?我在宫里这么久,还从没挨过鞭刑呢。
那没办法,满江雪睨着她,谁让你犯了错?
尹秋观察着满江雪的神情,试探道:可这时夜已深,上哪儿去找鞭子来打我?要不明日再说也
她这话还未说完,便见满江雪伸手自身侧取了道长鞭来。
这是早有准备。
把汤喝完,满江雪抻了抻长鞭,一本正经的样子,喝完了站起来,转过身去。
尹秋一看她这架势还真是要对自己动手,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的心理霎时间烟消云散,她盯着那鞭子鸦雀无声地静坐了一会儿,心道打就打罢,大不了床上躺两天,照样还得师叔来照顾她!
这么想着,尹秋心一横,一口气将剩下的醒酒汤灌了个干净,随即便猛地扑进了满江雪怀里,闷在她胸口说:师叔实在要打,我就受着,触犯宫规本也该罚,师叔最好是铁面无私,可千万别留情,不能叫旁人知道后说您有失公允,故意偏袒我,不过三道鞭刑,我受得住。
满江雪听着她这番慷慨陈情,握着鞭子的手一时倒不好收回了。
我原本没想打你,满江雪噤声片刻才说,但你既把我架到了不能有失公允的位子上,那这顿打,你是不挨也得挨了。
平生头一回,尹秋深刻体会到了何为追悔莫及,又何为骑虎难下。
夜风卷着凉凉的细雪,自那半掩的窗口输送进来,满江雪靠在藤椅上,尹秋趴在她胸口,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着,叠在一起的裙袂在风里晃荡着优美的弧度。
屋子里未再响起人语声,也不见谁有所动作。
一侧的小火炉上还在熬煮着醒酒汤,丝丝缕缕的热气蒸腾缭绕,又很快被风吹散,尹秋闻着那香甜的味道,不合时宜地想,这汤闻着不错,喝进嘴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么难喝的东西?
见她听完自己说的话便没了动静,视线却一直盯在炉子上头,满江雪握鞭的手微微下垂,另一只手搭去了尹秋的后背,说:还想再来一碗?
尹秋立即将目光一收,转而落在了满江雪衣襟处的几粒珍珠扣上,她轻声问:师叔还不动手么?
你是真想挨打?满江雪说。
当然不想了,尹秋说,没人想挨打。
那可怎么办,满江雪抬起手,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尹秋的发梢,传出去叫人知道了,会说我偏袒你。
听出她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逗弄,尹秋心下一动,仰着脸瞧了瞧满江雪,试探性地说:其实师叔根本不想打我的,对不对?
满江雪没说话。
尹秋便笑了起来,说:私下饮酒的确不对,可也要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