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算欺负了?满江雪说,没叫你跪到明日天亮,已经是我额外开恩。
尹秋生气归生气,但也不得不承认满江雪今日的确是网开一面了,若是换作旁人,指不定得怎么罚他,绝无跪两个时辰就作罢的道理。
你知道云华山到此处要几日路程?满江雪倚在栏边,慢条斯理地问。
尹秋想了一下:快马加鞭的话,怎么也得七八日罢?
若是七八日,那还算不上快马加鞭,满江雪说,我只费了四日。
四日?尹秋有点意外:师叔跑这么急干什么?
你说呢?满江雪目光恬淡,语气也淡,我昼夜不休,没吃没喝,唯恐你在外头发生什么事,你倒好,领着人跑去策马玩乐,不务正业。
尹秋面露尴尬,挠了挠头:我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
满江雪说:先认错。
尹秋飞快看了她一眼,支吾道:对不起师叔,我知错了
越发不成样子,满江雪说,我是太惯着你了,这些年你没少下山历练,我不在侧旁看着你,你便有胆子上房揭瓦。
尹秋被她训得哑口无言,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良久,她才轻叹一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犯了,师叔别骂我了
还骂不得了,满江雪不肯放过她,多说两句你还不愿听。
尹秋只好又把嘴闭上了。
见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满江雪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她更多的还是终于安下心来。
我回宫后心里不大安定,满江雪冲尹秋招招手,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你到云间城这一路上,有没有遇着什么事?
尹秋朝满江雪行了过去,听到这话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镇定道:没有的,一路平安。
果真?眼前闪过孟璟略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满江雪抬手揽过了尹秋,低头之时又问道,你身上最近怎么总是有股药味儿?
感到满江雪的鼻尖仿佛就抵在额角,尹秋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回道:有么?我自己没觉得,她说罢,又佯装一瞬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这阵子落了大雨,天气更冷了,孟璟担心大家会受风寒,所以这两日熬了药给我喝,估计是这个原因?
满江雪看了她两眼,似是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又似在专心嗅着气味,片刻后才说:这味道仿佛在哪里闻过。
须知孟璟开的根本不是什么预防风寒的药,尹秋唯恐真的被满江雪闻出来,赶紧装作受不住冷风似地蹦跶了几下,顺势离开了满江雪的怀抱。
廊子里太冷了,师叔,我回房说话罢。
满江雪眸光忽闪,意味不明地瞧了尹秋两眼,说:去将衣物取来,我要沐浴。
尹秋这会儿巴不得她使唤自己做点什么,闻言便一个箭步冲进房去,很快又冲出来,欢喜道:那走罢!
弟子挨了顿罚,都乖乖地窝进了房里早早歇息,负责值夜的弟子也都提着精神,不敢松懈。庭院里没有走动的人影,尹秋将满江雪送到汤房,十分贴心地替她推了门,说:师叔快去洗罢,我在外头等你。
满江雪嗯了一声,入门时伸手将尹秋脑门儿一搡,说:回房等去。
尹秋傻笑一下,顺手关了门,她在外间候了片刻,想起满江雪先前说过的话,便跑去厨房麻利地煮了饭,炒了几个清淡的菜,又煮了一锅莲藕汤,最后便将东西装进食盒用棉布保着温,提前送回了房里。
忙完这一切,尹秋身上冒了层薄汗,不大舒服,她先前与傅湘在江边打了那一场,汗本就出得不少,原也打算回驿站后沐个浴,洗洗干净好睡觉。尹秋拿着换洗的衣裳复又下了楼,她听着汤房内的动静,想着满江雪该是洗好了,便扣门道:师叔洗完了没?我也想洗一洗。
少顷,满江雪的声音便从屋内传了出来:好了。
尹秋冻得耳朵生疼,闻言赶紧推开门行了进去,屋子里白雾缭绕,热气弥漫,和着清新的皂角香气,满江雪立在屏风后,看动作是在穿衣。
朦胧的湿雾把灯盏都晕成了一滩化开的水,那屏风上描摹着淡雅飘逸的水墨画,画上是成片的水仙,栩栩如生,清丽典雅。
花间还站着个人。
一个容颜不清却身姿曼妙的美人。
美人长发凌乱,像是方才洗过,还湿着,她侧身而立,袅娜的曲线好似被人一笔勾勒,凹凸有致,连绵起伏,每一处都是那般恰到好处,在旖旎的昏光里显露无疑,掩盖掉了花色。
尹秋站在汤池边,无意间瞥见了屏风上的那道影子,她目光微动,抬起的长睫轻轻颤了一下。
细小的窸窣声传入耳中,画上的投影手臂微抬,披了件贴身的里衣,动作轻而缓慢,尹秋静静观赏着,不由自主抬起了手,隔空对着那影子游移了起来。
透湿的发梢,舒展的双肩,平坦清瘦的细腰,还有被裙袂遮挡起来的纤细脚腕。
隔着一层水雾,那若隐若现的轮廓渐渐隐在了衣料之下,所有没能亲眼目睹的春光,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熄灭掉了